2009年10月29日 星期四

辯秘(四) - 以武論辯

愛因斯坦講過一句說話:You have to learn the rules of the game. And then you have to play better than anyone else. 懂得遊戲規則,從來都是勝利的關鍵。在此請容對武俠小說沉迷極深的我分享一下這幾年來對辯論規則的看法 - 以武論辯。

辯論比賽之本質,理論在於透過正反方反覆辯証,在一個求同存異的過程中實踐「真理愈辯愈明」的目標。但實際上,由於時間關係、比賽模式等等,辯論的過程在某些情況下會有所偏頗。有友人說,心不正,劍則邪 - 在辯論比賽中是永遠不會找到辯論的真正意義的。此話固然有其道理,我卻有所保留。要說如何打好一場辯論比賽,我認為,是要在訓練思考的過程中實踐嬴得比賽的目的。

內外兼修?

說來抽象,不如打個比方,辯論的技巧大致上可分為策略部署和操作技巧。前者指分析資料、判斷戰局、透析戰局等能力,有如武俠小說中的內功;後者則代表解說能力、說話藝術、反應詞鋒等。重疊的空間,代表有些能力其實需要兩者兼備,例如攻擊意識,必須理解己方主線的強攻位,同時懂得將論點化成一條尖銳的問題,一矢中的。常常看到一些辯員頭腦清晰,開會時常常一語道破關鍵所在,但往往出賽時卻未能發揮應有實力;又有辯員講起話來雄辯滔滔,一聽之下覺得頗有氣勢,但細想只覺內容空泛毫無連繫,不知所云。相信看到此處,大家心裡都會浮現某些遇過的辯員,這便是典型的兩極化了。


你也許會問,兩者孰輕孰重?此問頗有華山派劍氣二宗之爭的味道,通常標準的廢話答案是:兩者皆重要,求助平衡吧!我卻道,任何辯論隊若不以策略部署為先,難收訓練思維之效。辯論之道,必以內容為本質,操作只是表達的方式。策略部署得好,能收「一力降十會」之效,且看神雕俠侶其中一段對話:

忽必烈笑道:「兩位賢徒前來行刺小侄,郭叔父諒必不知。」郭靖點頭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兒輩不知天高地厚,胡鬧得緊。」忽必烈道:「是啊,想我與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卻不然,公義當前,私交為輕。昔日拖雷安答領軍來攻襄陽,我曾起意行刺義兄,以退敵軍,適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軍退,這才全了我金蘭之義。古人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何況友朋?」

...

忽必烈卻全無慍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說兩位賢徒胡鬧?」郭靖道:「想他二人學藝未成,不自量力,貿然行刺,豈能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緊,卻教你多了一層防備之心,後人再來行刺,那便大大不易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聞郭靖忠厚質樸,口齒遲鈍,那知他辭鋒竟是極為銳利。」其實郭靖只是心中想到甚麼口中便說甚麼,只因心中想得通達,言辭便顯凌厲。

心中想得通達,自然清楚明白攻擊重點為何,理直則氣壯。郭靖平素口齒拙劣,但因深明大義,「條線出得好」,是故能使忽別烈啞口無言,頗有其降龍十八掌大道沛然莫禦之三味。

你一定會反對,片面之辭!笑傲江湖說的卻是另一套,令狐沖內力全失,卻先勝成不憂、封不平,後一舉刺瞎了十五名蒙名刺客的眼睛!操作技巧強,說得天花亂墜,也可擊敗對手!

嘿嘿,我當然早有準備,且看令狐沖與任我行一戰:

再拆四十余招,令狐沖出招越來越是得心應手,許多妙詣竟是風清揚也未曾指點過的,遇上了這敵手的精奇劍法,獨孤九劍中自然而然的生出相應招數,与之抗御。他心中懼意盡去,也可說全心傾注于劍法之中,更無恐懼或是歡喜的余暇。那人接連變換八門上乘劍法,有的攻勢凌厲,有的招數連綿,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穩。但不論他如何變招,令狐沖總是對每一路劍法應付裕如,竟如這八門劍法每一門他都是從小便拆解純熟一般。

那人橫劍一封,喝道:小朋友,你這劍法到底是誰傳的?諒來風老并無如此本領。

令狐沖微微一怔,說道:這劍法若非風老先生所傳,更有哪一位高人能傳?那人道:這也說得是。再接我這路劍法。一聲長嘯,木劍倏地劈出。令狐沖斜劍刺出,逼得他收劍回擋。那人連連呼喝,竟似發了瘋一般。呼喝越急,出劍也是越快。令狐沖覺得他這路劍法也無甚奇處,但每一聲斷喝卻都令他雙耳嗡嗡作響,心煩意亂,只得強自鎮定,拆解來招。突然之間,那人石破天惊般一聲狂嘯。令狐沖耳中嗡的一響,耳鼓都似被他震破了,腦中一陣暈眩,登時人事不知,昏倒在地。

一力降十會,放諸四海皆準呀,有道是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

練功不練拳?

話說回來,正因為內功太強,很多時候忽略了招式的重要,在辯論比賽中也會失利。強調,在辯論比賽中失利,並不代表在辯論中失利。我認識很多人,口才不佳,但思考問題卻是一等一的。作為辯論隊,當然也要訓練操作技巧,一位師兄說過:「輸嬴其實都有佢既用途,始終隊隊打親比賽都輸,都難有成功感同歸屬感啦。」而我一直覺得,正因為花得太多時間練內功,有時候招式追不上,說得明白點是語言的造詣未足以承載思維的複雜程度

武俠小說中,就如玄門正宗的全真教內功,起步是慢,但前途卻無可限量。且看:

崔志方一惊,心頭疑云大起,尋思:“他小小年紀,入我門不過半年,怎能有此功力?他既具此內力,适才比武就絕不該如此亂打,難道當真有詐么?”他那知楊過修息歐陽鋒所傳內功,不知不覺間已頗有進境。白駝山一派內功上手甚易,進展极速,不比全真派內功在求根基扎實。在初練的十年之中,白駝山的弟子功力必高出甚多,直到十年之后,全真派弟子才慢慢赶將上來。兩派內功本來大不相同,但崔志方隨手那么一推,自難分辨其間的差別。

勿要忘記 - 第一屆華山論劍大賽冠軍得主:王重陽(全真派)

     - 第二屆華山論劍大賽冠軍得主:周伯通(全真派)

路遙知馬力,日子有功了,自然也就會明白難走的路總有其價值。

從武道窺天道

參加辯論,如果只是為了嬴得比賽,未免有點俗套。當然名利之心人皆有之,問過一名對武術甚為熱衷的友人:「學武究竟係為了強身健體,定為了打鳩別人呢?」「廢話,梗係打鳩別人啦,想強身健體做GYM咪得囉!」要如此看辯論比賽,固然可以,但我一直深信辯論背後有更重要的東西。這時,我們便要由金庸過渡到新武俠大師黃易了,下文摘自一篇黃易的訪問:

小說中,黃易對於武道原理的探索與突破,尤勝於華麗玄奇的招式和技巧。黃易說,他的作品更著重于玄幻,因為他希望藉武道以窺天道。於是,從第一部武俠小說《破碎虛空》開始,武俠小說世界多了一種類型,不再以天下公義為己任,而是追求認識天道,並開了現在風行一時的修真一脈。

創作的武俠小說越多,黃易也一直在反省和超越,追尋自己的。黃易認為,武俠是中國的科幻小說。它像西方的科幻小說般,不受任何拘束限制,無遠弗屆,馳想生命的奧秘

高手對壘,生死勝敗只是一線之別,精神和潛力均被提升至極限,生命臻至最濃烈的境界。那是只有通過中國的武俠小說才能表達出來的獨特意境。”“只有當劍鋒相對的時刻,生命才會顯露她的真面目。

透過黃易的文字,你也許可以發現——或許,這就是黃易達到巔峰,而悟出的

辯論亦有其「天道」:我們希望透過辯論訓練思維,所以,若果過份沉溺於操作技巧,便容易喧賓奪主了,辯論是一個過程,如果將其當成一個結果後果可以很恐怖。作料、無賴、只破不立、死唔答問題,這些可能可以在台上為你爭取到一點優勢,長遠來說卻對思維毫無幫助。再進一步,語文能力再好、比喻再貼切、串人串得多到肉,但缺乏內容策略的話,充其量,你又只能成為一「武癡」,未能進窺天道。

是故黃易中小說不乏此類道家的思想:浪翻雲的「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鷹緣活佛不修武功,卻可以精神境界震攝龐斑、寇仲的「得刀後忘刀」、宋缺的「有意與無意之間」、燕飛的「上善若水,清而無暇」,其理皆同 - 從武道窺天道,始於辯,而不止於辯。辯場激辯,是為了感受那智力的激盪、知識的洶湧、思維的進步。始終掌聲易逝,曲終而後人散,跟隨你一輩子的,卻是在辯論過程中學到的。所謂武道法自然,能夠將辯論技巧融入生活當中,無論做paper、玩case com、甚至做人生決定,這才是辯論的真正意義。

當然,講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世上有大俠,也有小流氓,理所當然!

忘記辯論

想像辯論的最高境界,心中總會出現大唐雙龍傳中,宋缺和寧道奇決戰的一幅圖畫:

寧道奇哈哈笑道︰好一個宋缺!,倏地振衣矚行,兩千化成似兩頭嘻玩的小鳥,在前方鬧斗追逐,你扑我啄,斗個不亦樂乎,往未缺迫去。 宋缺雙目奇光大盛,目光深注的凝望幢在胸前的天刀,似如入定老憎,對寧道奇出人意表的手法和奇異的進攻方式不聞不同。

寇仲卻是倒抽一口涼氣,心想若換自己下場,此刻必是手足無措。

當日寇仲初遇寧道奇,對方詐作釣魚,一切姿態做個十足,模仿得維肖維妙,令寇仲疑真似假,志氣被奪,落在下風。此時始知這種虛實相生的手法,原來競是八扑中的一扑。

寧道奇臉上現出似孩童弄雀的天真神色,左顧右盼寧道奇臉上現出似孩童弄雀的天真神色,左顧右盼的瞧著兩手虛擬的小鳥兒騰上躍下,追逐空中嘻玩的奇異情況,寇仲且感到有一株無形的樹,而鳥兒則在樹丫問活潑和充滿生意的鬧玩,所有動作似無意出之,卻又一絲不苟,令他再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何為虛?何為實?

享受辯論吧!

(Copy and paste就有一篇咁長既blog...真爽...哈哈)

2 則留言:

  1. 好文,

    好, 在於勾畫出對贏輸不同層次理解,

    哈哈

    叻仔, 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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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依篇算係心態篇,可再詳細分享下辯論如何運用於你的日常生活中..HAHA...我個要求真係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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