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2日 星期一

窺豹的管,值多少錢?

雖然給狠狠的拒絕了,面試事前的準備也學會了不少,現在也來分享一下。不過先打一打岔,為什麼我要用「狠狠的」,而不用「溫柔的」、「禮貌的」或是「可惜的」呢?因為被拒絕這回事,跟求偶一樣,無論那女的是真誠的講句「對不起,你是個好人」,或是無情的車了你一巴掌,感覺都一樣 - 總而言之我是心碎了。而只要我心碎了,無論表面行為如何,我總覺得那是「狠狠的」。

甚麼?你說既然「拒絕」這行為本身己包括了「狠狠的」意思,那我說「狠狠的拒絕了」豈不是多此一舉,累贅兼無聊?對呀,我就喜歡,怎麼樣?我不爽,喜歡醜化一下不欣賞我的人或公司,怎麼樣,這又礙著你甚麼了?我連在自己的博客無理取鬧一下也不可以?哼哼...一講便無名火起,誠其母之不悅 - 真他媽的不高興!

嘿嘿,有沒有給臭罵了一頓的感覺?其實我每次遭逢挫折,也會經過以下三個步驟:

首先,對挫折絕口不提,自己一個躲起來,不斷睡覺。例如我高考滑鐵盧之後就曾經在家中每天睡十多小時之久;

然後,開始對相熟的人不斷呻吟。「好慘呀,唉,我XXX衰左呀,呀...」當然,在不相熟的人面前是會保持形象的,因為要appear to be a man,哈哈。

最後,開始看開了,就會開始不斷拿該失敗來打趣、自嘲、或是插科打諢,漸漸便對其麻木了。

天,打了十幾分鐘,都沒有進入正題。其實以上所有並非我有備而來,而是我一邊打,一邊分析我要講這些話背後的動機。我很喜歡思考自己一些的行為和想法背後的原因,因為我覺得只有了解自己感性上的需要,才可以作出真正理性的決定。好了,到此我可以作出結論,我開始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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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much do you worth?」

不止一位consultant在跟我練習時問了我同一問題,據說是某公司的招牌問題之一。他又給了一些補充,試假設你是一隻股票,有投資者要買你的股份,你會怎樣為自己定價?又或是有一僱主,他決定以一特定價錢買斷你之後的四十年為他工作,你會怎樣為自己定價?

世上當然沒有這樣荒誕的事情,但在interview中途你不可以指著interviewer的鼻子大喝一聲bullshit,所以自然得投其所好。我想起了之前在書中看過如何為一家酒吧估值的方法。於是我回答,「假設我下年出來找工作,有幸找到一份月入三萬元的工作,減去每月的開支,再假設一系列我晉升的時間和薪俸加幅的百分比,再減去一些人生必要的開支,例如結婚生子,置業投資,再假定我會在六十歲退休,照這方法計算出每年的net cash flow,再將它們discount到今天,這便是我的價錢。」我又想了想,「當然,人生也可能出現許多變數,我有可能找到一份薪俸較低的工作,也可能英年早逝,因此我會設立不同的scenario,再assign不同的probability到每一個scenario。當然,weight是根據central tendency,愈正常的便愈高。」

我那時暗暗想,那麼找到一份consulting firm的工作一定在right tail,唉,當然,我還得裝出自信滿滿的語氣,對,只是語氣,因為只是phone interview,他看不到我在問及那些難到喊的問題時反哂白眼高舉拳頭,鬼頭鬼腦的樣子。以上的答案,是我第二次遇到這條問題的答法,由於有備而戰,我的答案感覺上精密細膩了不少。除了學到答題技巧之外,我領悟到的,是一種看事情的視角。

以前從未想過,原來可以這樣解構自己的人生。年少的時候,只會跟著主流走,讀理科,因為中學理科比較好;想做律師,因為律師有型,有錢;只是因為想,就做,型,就做,心裡從來沒有一幅清晰的路線圖,沒有不同的scenario,沒有不同的選擇,沒有為每個選擇assign一個分數,那時,我還不懂。現在我懂了,好像是遲了,但好像又比某些人早,於是我才知道原來所謂遲和早,是相對的。當全班人遲到了半個小時,我只遲了五分鐘,卻成了最守時的人,相反,我再早,也可以遲了。於是我又想,只其實取決於我將自己放在那裡比較,我一定比他、他和他早,卻早在中五時,卻已比他遲了許多。有謂先見之明,如果我能夠早點看到這幅圖畫,我現在也許值錢許多。最近看的一本書,講佛家的因緣,許多選擇,做的時候不知道,事後看來,因果卻是一目了然。

我在想,投行有financial model,透過input很多不同的變數,例如GDP、交投量、公司盈利等等,以為推算出未來股價的變動。結果準確與否,取決於兩方面。一為可以利用的變數,GDP易得,目標公司的內部的資訊難求。二為model的準確程度,有些變數有助推算,有些完全無關,這要明辨是非。人生的model也一樣,今日不經意的一個決定,將我們推向了哪個方向?

打個比方,某君有日一時衝動,跟相識了幾天的女孩交往,新「拖」燕爾,纏綿難分,每夜暢談至凌晨方進睡,時值搵工時節,影響了面試表現,可能牽連至日後置業結婚生子的結果。相反,若然他工作為先,暫不交往,自然free up了許多時間,可能日後名成利就,卻錯過一身所愛。我並非鼓勵對感情太多計算,而是想指出一個事實,因緣際會,有跡可尋。電影BUTTERFLY EFFECT、疾走羅拉等等,講的都是這個概念。有人說這兩部電影一個故事,重覆播放四、五個scenario,悶得叫人發慌。但若然投入一點,將主角遭遇當成自己的人生,看起來卻興味盎然 - 我想,沒有人會介意像打機一般save and load一下自己的人生,選個最好的結果。

我又想,世界上最大、最被人誤解的一個dummy variable ,叫作運氣。我們總傾向於將一些看不清楚前因反果的事情歸咎於運氣。但其實這樣不太精準,舉個例子,賭場裡的俄羅斯輪盤,是「刀仔鋸大樹」的頭號大熱,正常人的玩法,自然是訴諸運氣,勝負對他們來講只有一個variable - 運氣。但試想想,如果有精密儀器,可以在三秒間計算荷官的手勁、鋼珠的向心力、輪盤的磨擦力等,結果便可以精準得多,大致上可以縮窄在幾個號碼之間。當然,這裡仍有一些所謂的「運氣」,可能是宇宙射線對鋼珠的影響,可能是賭客呼吸造成的氣流,我們通統將這些「我們不能夠掌握與理解的變數」,稱之為「運氣」。留意,究竟 是不能,還是不為,便因人、因情況而異了。想到這裡,我覺得我又對自己的未來握緊了一點。

「這聽起來是個頗合邏輯的方法,但是會不會還有一些不能被量化的變數呢?」E先生比較demanding,是那種不斷drill-down,不斷挑戰你的interviewer。我口快快的答:「當然,對於我來說,你用一個價錢買起了我一生的所有自由,不能提早退休,因此在估要值以外,你還要付我一個premium,因為我這生都不能再為自己作決定了。」他反駁,「但對於僱主來說,他也不能聘請其他人替換你呀,因此這裡的premium應該互相抵銷的。」我想想又覺有點道理,匆忙之間,我思慮果然未夠周密。我又說,「那比如說我對公司的loyalty,也應該值得多付我一點錢的。又比如說工作性質,比如說做consultant經常要出差,你要compensate我跟家人相聚的時間,還有我睡酒店床不舒服的感覺。」他不置可否,也沒有再追問。我當時慶幸他沒有追問我如何valuate loyalty這因素,我後來想,大概等於一個新員工的訓練成本,再加上我有機會泄露機密資訊的概率,乘以其所帶來的損失。這當然也是胡侃,不過case interview向來跟詐病請假一樣,只是需要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

但最後也被他的一個問題擊倒了 - 「哪你會用甚麼discount rate呢?」我已經頭昏腦漲,直覺的答道,由於我以後四十年賣給僱主,這是一個十分高風險的行為,所以應該一定不是用risk free rate或LIBOR,而是用一些risky asset的yield,比如說,derivatives那類的return吧,15%怎麼樣?我當然是亂吹的,其實事後想起,discount rate愈高,我收得愈少錢。投資的是他,我的風險愈高,我是應該希望discount rate愈低的。他說,「但是對於一個僱主來說,他請不少這類「終身制」的員工,所以他的risk portfolio比較diversified,加上cost of capital一定跟我孤家寡人的不同,跟本不可能有同一個discount rate,那麼應該用誰人的discount rate呢?」這個時候我的白眼已經反到不能再反了,於是我開始bullshit,我想起中學時經濟學所講的tax burden,於是我想像這個difference in discount rate其實是可以通過談判,制定一個中間的discount rate,至於向誰傾斜,自然取決於bargaining power,包括我有多優秀,他有多需要我等等。

人生之中,也的確有許多不能用錢量化的因素。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很難說這份工壓力大,你要多付我多少錢。大家對壓力的接受能力不同,有不同的標準,一概而論,有時也不公平。我想起有友人跟我說過,不是他脾氣好,看起來比較不拘小節,就等於別人可以佔他便宜。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尺,立場站得穩是好事,但有時候站得太穩,傷害的是別人。也就是因為人有著這許多難以捉摸的心理、情緒,對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perception,不同的後果,大家的utility也有異。你視歸山林為逍遙,我則視為兜踎,哪如何定價才好。不能量化,那怎知孰輕孰重?那如何根據路線圖做出決定?

最後,他問我有何結論。我說,要是一定要計算出一個數字,是可行,也是合乎邏輯的。但我說在現實中,沒有人會接受這種offer,原因是因為未來有無限可能,volatility太高了,每個人都有無限潛能、無限upside risk,被僱的不會冒這個險。正如我兜裡只有一萬塊,我寧願慢慢的花,慢慢的賺,也不會過大海一鋪賭大小 - 即使一比一的賠率其實十分合理。同理,僱主也不會斥巨資投資一個問號。他也講出了他的看法,他認為跟本沒有可能有這麼一個價錢,因為大家的discount rate一定不同。結論就是,一個人,根本不能被定價的。

那天下午,我帶了本書,一個人到了樓下的咖啡坐了整個下午。我覺得自己好像握緊了點甚麼,卻又難以名狀。我透過玻璃,看著街上不同的人。走得慢的,走得快的,騎單車的,駕車的,各有自己的目的地。他們的身影交錯又離散,我覺得自己像在管中窺豹,這世界真他媽的複雜。直到現在,我被狠狠的拒絕了,好像甚麼也沒得到,手中卻仍拿著這根窺豹的管。我想,也許有一天,我能夠用這根管,一窺全豹到底長甚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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